AIGC热潮不退，GPT目前展现的智力和能力，是一种高效的智能，还是一种新生的智慧？中国互联网产业，在这波浪潮中，应该是“掘金”，还是“卖水”？大洋彼岸的硅谷，是怎么看ChatGPT的呢？央广经济之声《远见》，对话全球科学技术创新产业专家、科技投资人，Frost&Sullivan中国区首席顾问王煜全。

  ChatGPT是由美国人工智能公司OpenAI开发的自然语言处理（NLP）模型，2022年11月底正式推出后，风靡全球。依托Transformer模型作为基础架构，3年进行45TB的数据文本训练，实现了从“搜索问答”式人机对话，到依托数据库的自主理解回答。

  ChatGPT已在编程、考试、面试和数据分析等场景展现出惊人能力。持续开源训练，也让技术进化速度慢慢的变快。人们期待之余，也充满焦虑。它是高效的智能，还是新生的智慧？中国互联网产业，在这波浪潮中，应该是“掘金”，还是“卖水”？从大洋彼岸的硅谷视角，是怎么看ChatGPT的呢？

  思远：比起此前的区块链、VR、元宇宙，这波GPT概念热潮，是否更实在呢？硅谷那边像中国这么热烈讨论，甚至全民讨论了么？

  王煜全：是的，ChatGPT创造了一些纪录，比如它发展到上亿用户只用了两个月，已有超过500个勇于探索商业模式的公司用它作为核心技术创业。

  以前的规律是科技越进步，技术门槛越高，对AI的编程水平要求，比设计网页要难多了。但ChatGPT直接降低了门槛，只要会说话交流，就可以用它，因为我不相信这一亿用户都是智能算法程序员。中国人对先进科技的热情，比国外还高。国内热议，体现了期待，希望中国的ChatGPT尽快推出。

  王煜全：三个层次来理解，第一，数据量确实大，但不要被吓住，数据是基于互联网积累的数据训练出来的，互联网是人类知识的汇总。中国人的互联网内容，一点不比国外少；

  第二，这一些数据不能直接用，如涉及色情数据、道德伦理、种族歧视等，需要过滤、筛选和清洗的“数据标注”工作，相当于“淘金潮”里卖水、卖铁锹的。很多公司做数据标注的业务已经做大了，这方面，中国互联网大厂的阿里、腾讯、百度都在跟进。这要求我们从以前的“结构性数据”转化到“对人类智慧”的综合数据；

  第三，ChatGPT的进化，依靠于和人类的互动。开发者在这个系统不严谨、不完善时，就开放了，再雇佣很多人去纠偏。这告诉我们，“闭门造车”是不行的，有的企业怕出错、怕挨骂，技术只在内部测试，最后成长就慢了。

  思远：依托大量数据，靠从业者训练纠偏，做“数据沙漏”，最关键的，敢于大胆试错、发动“全民纠偏”——人人都是训练师，就形成了“训练生态”了。AIGC领域，GPT算是革命性浪潮吗？三五年内对人类现有的产业、商业模式会有大影响吗？

  王煜全：它是革命性的，但不是万能的。ChatGPT是对人类知识的快速、高效汇总，把财务报表给它，能迅速总结报表精髓。ChatGPT不是万能的，因为它是“基于现有知识的总结”，但不能创造知识。Open AI平台，除了文字，还能快速生成图像、音乐、视频，但这些都是通过“总结”得到的，并不是“创造”。未来社会，属于善于“人机协同”的那群人。

  思远：所以，现在我们不用过分担心或焦虑它的颠覆力。但实践中，有人拿它去写论文去了，足以“以假乱真”，GPT对人类工作哪个领域影响更大？可以分辨哪个是机器做的，哪个是人做的吗？

  王煜全：人很难分辨，但现在有人用“人工智能”来分辨，也就是“以彼之道，还施彼身”。技术革命能够惠及大多数人，所以你能不能受益，取决于你会不会用它。AIGC生成内容不稀罕，稀罕的是AIGC生成服务。现在，牛人把自己的能力给人工智能，等于有了分身，以此产生各行业的“专业级服务”。

  思远：中国以往依托人口红利，产生的画像数据、行为数据，就像人工智能的土壤，怎么“种庄稼”？

  王煜全：数据是基础，要变成有效信息，加以智能解读。这样会带来经济的巨大飞跃。中国过去40年经济发展，依托于物品商品化，市场增大。未来怎么办？要靠“服务商品化”。

  去年夏天，我回国时和中国服务贸易协会的仲（成虎）会长交流“高端服务”的话题。科技可以让“高端服务”规模化，比如健康、理财、个人顾问、助理等，都能够最终靠AI和科技公司完成。这一个市场要做大，必须特别清晰地界定出“什么是科技服务和AI可扩展的专家级服务”。

  思远：当年美国“淘金潮”时，很多人避开“内卷”，另辟蹊径守着沙漠卖水，这是策略竞争的表现。中国下一轮AIGC的产业机会，是“淘金”，还是“卖水”？

  王煜全：不能把这两者割裂，现代社会产业是生态的。必须生态各方紧密配合，电动车领域，中国在电池技术、整车一体成型铸造，才能形成完善的产业生态。所以，既要培养“淘金者”，也要培养“卖水者”。

  中国有制造优势，比如一位朋友做机器人创业，双机器臂做煎牛排，煎的手法是跟米其林三星级厨师学的，这就是高端服务。中国未来制造业升级，以前强调产品，现在把产品要包含到服务里，用户买产品不是目的，让你服务才是目的。

  思远：实验证明，程序在特定环境下封闭训练，是可以进化的。有人担心AI超出人类驾驭和控制能力怎么办，轻则让很多人失业；严重的话，AI有了意识会对社会产生反噬，需要焦虑吗？

  王煜全：历次工业革命、科学技术进步都会有人失业，为什么你要当失业者？国际象棋领域，人工智能“深蓝”把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赢了，卡特帕罗夫后来搞了个“人机自由组合国际象棋大赛”，让几台电脑同时辅助人类，给出不同方案。人机结合1+1，远大于2，它既是淘汰人的工具，也是把人能力放大的工具。

  思远：就像职场中，领导未必是业务水平最高的。但人可以做机器的“领导”，前提是你有“机器智商”。

  思远：目前，国内网络公司几乎“全员下场”，包括百度、阿里、360、腾讯、网易、科大讯飞等企业，这样有意义吗？会给国内科技产业带来怎样的变化？

  王煜全：ChatGTP会带动两轮“热”。第一轮是“建平台”，成本很高、训练很贵，只有腾讯、阿里、华为等大厂，以及有号召力的资深科技创业者，能拿到大融资的人可以做。但不用慌，“工具”的市场是小的，“应用”的市场才是最大的。

  未来基于ChatGTP会有很多今天大家想不到的应用，只要把专家经验变成服务，被普遍的使用，平台上会诞生很多大于平台的应用，这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。到应用的时候，就不需要那么高的技术门槛了，需要的是对客户、行业理解和专业相关知识的门槛。

  思远：GPT的技术浪潮，会不会给中国互联网行业，带来新的机会和新生力量？未来还会有BAT、TMD时代的新巨头吗？

  王煜全：肯定有新机会。原来也认为BAT后，没有新的机会了，但是京东、抖音、拼多多，一个比一个大，大厂可以做底层大平台，但未来会有哪些“火出圈”的应用，需要创造力、试错和运气，这一定是属于创业企业的机会。

  思远：过去20年，中国互联网的商业战场上，中国企业很勤奋，运气和战略也好，“完胜”试图切入的外企们。这一轮AIGC的全球竞争中，中国企业能否像以前一样，守好“主场优势”？

  王煜全：当然，语言是最大的优势，想做中文版“ChatGPT”，就要靠中文去训练，才能得到中国人的智慧总结，这个服务其实就是有一定文化属性的。

  思远：人工智能技术，需要一套系统，包括底层芯片、深度学习框架、不相同的领域的大模型，以及在此之上的各种智能应用。这轮产业竞争中，中国科技产业的不足是什么？怎么扬长避短？

  王煜全：中国无显著短板，算力固然重要，但那是云端算力，中国的计算中心搭建和超算水平，并不落后，现在GPT模型算法是开源的，是可获得、可借鉴的。

  天才也需要训练，才能兑现天赋。所以，数据训练水平决定了最终结果。开始会有偏差、被人指责，但依然要坚持在真实的互动中成长，考验的是创业者的胸怀。

  对监管而言，不能“因噎废食”。AIGC，可以让科技服务规模化。但以前的监管，它通常是“出了问题再管”，现在要求必须懂技术，知道技术可能会形成什么影响，提前布局的同时，不阻碍技术发展。

  思远：就像养孩子，天赋兑现的过程十分漫长，监管就像孩子的“家长”。面对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错误，及时纠正，尽量犯小错，不犯大错和原则性错误。人和机器，都是在错误中成长的，有时错误比成功和赞誉，更有价值。

  GPT目前展现的智力和能力，是一种高效的智能，还是一种新生的智慧？中国互联网产业，在这波浪潮中，应该是“掘金”，还是“卖水”？大洋彼岸的硅谷，是怎么看CHATGPT的呢？